哈吉拉娘子軍團

那一天，2007年2月的某日，永遠銘刻於普尼瑪．黛維．巴曼（Purnima Devi Barman）的記憶裡。當時還是一名年輕野生生物學家的她，開了一個半小時的車，在接近中午的時分，來到印度東北方阿薩姆邦的一個村莊達德拉（Dadara）。那天的研究任務是尋找大禿鸛築巢的樹木。阿薩姆邦聚集著全球75%以上的大鸛鳥族群。 正當她在村莊裡四處走動查看， 仰視高大的樹頂，搜尋鳥巢之際，碰到一位老漢正猛砍一棵20幾公尺高聳的團花樹（Kadam tree）。 她連忙跑過去，問他為什麼要砍倒這棵樹，並告訴他這棵樹上住著許多鸛鳥。「鸛鳥是掃把星！」他大吼。他會這麼憤怒，不外乎一輩子住在鸛鳥底下，每當漫長的築巢季節一來，接踵而至的就是腐爛的食物和糞便， 髒亂得令人生厭。 不論巴曼如何懇求他放過那棵樹，終究沒能救下那棵樹，以及上面窩著九隻雛鸛的鳥巢。當這棵大樹轟然倒下，那九隻黑白相間的小禿鸛也跟著墜地。牠們散落在堅硬的地面上，放聲尖叫。 難點是在於如何讓村民們忽略鳥兒的氣味。 這場衝突引來一群看熱鬧的村民。巴曼趕緊呼叫圍觀的人幫忙搶救雛鳥，好讓她趕緊送到附近的阿薩姆邦立動物園。誰知他們不但袖手旁觀，還哈哈大笑。 四隻雛鳥當場就死了。巴曼設法把剩餘的五隻送到動物園， 可惜到最後只有一隻倖存下來。 大禿鸛的外形不討喜。牠們站起來高達1.5公尺，一身黯淡灰色的羽毛，配上一只楔形的大嘴，沒有羽毛的光頭，脖子下方還垂掛著一個皺巴巴的囊袋。牠們在濕地上覓食，尋找魚類、軟體動物和動物的骨骸，以滿足牠們需要大量鈣質的飲食。東南亞和東亞地區，一度擁有為數龐大的大禿鸛， 但牠們在2007年，已被國際自然保護聯盟列入瀕危物種的紅色名錄（IUCN Red List）。今日，都市化的環境和可供築巢的樹木大減，促使許多大禿鸛改居住在垃圾掩埋場或大垃圾堆上。在大約20種鸛鳥中，大禿鸛是最瀕危的一個物種。 在阿薩姆邦的達德拉、帕查里亞（ Pachariya） ，以及辛吉馬瑞（Singimari）等村莊，大禿鸛被稱為「哈吉拉」（hargila），意思是「吞骨者」，因為牠們習慣啃食動物腐屍的骨骸。禿鸛龐大的體型和驚人的胃口，也意味會製造大量的糞便， 弄髒村民後院的樹木，帶來難聞的惡臭不說，還帶腐肉回巢餵給雛鳥吃，讓情況更糟。 當地人視大禿鸛為有害動物，一點也不奇怪，當他們忍無可忍時，通常就會選在大禿鸛繁殖的季節期間動手砍樹，或是用煙燻樹，以除掉那些鳥巢。 改變態度 回想2007年，巴曼還是高哈蒂大學（Gauhati University）的研究員， 專攻禿鸛的覓食生態、繁殖習性和遺傳狀態。她本來打算在女兒年紀還小時，先完成研究工作，但是這次與老漢和村民交手之後，她改變了計畫。看到村民那麼氣憤，就很容回想2007年，巴曼還是高哈蒂大學（Gauhati University）的研究員， 專攻禿鸛的覓食生態、繁殖習性和遺傳狀態。她本來打算在女兒年紀還小時，先完成研究工作，但是這次與老漢和村民交手之後，她改變了計畫。看到村民那麼氣憤，就很容 「我得把當地人拉進來，」她說。「我必須讓他們更了解大禿鸛。」那天，巴曼放下研究，開始挨家挨戶地和村民聊天，嘗試說服他們找出更好的方式來因應禿鸛造成的問題。 「我三天兩頭就往村裡跑，跟當地人和有樹被築鳥巢的主人碰面， 一邊也開始去垃圾場觀察禿鸛。」6 個月後，巴曼對於這種鳥的生命週期、繁殖習性以及非繁殖期的棲息地，都有更清楚的認識。她面臨的最大挑戰在於，如何讓村民不要介意這種鳥帶來的臭味。「每個人都想抱怨這些鳥兒有多令人噁心，四處噴的糞便有多髒，鳥巢有多臭，而雛鳥又有多吵。」 信任和友誼 巴曼縱然使出渾身解數，卻不禁為推動計畫的困難感到焦慮。她需要接近禿鸛鳥巢，但是那些有鸛鳥築巢的大樹，往往落在村民私家院子裡。她得設法贏得村民的信任。清掃被禿鸛弄髒的環境，似乎是最佳途徑。「起初大家都在笑我，說我在做傻事，」她回憶。後來有一群婦女出現，幫巴曼打掃，大家的態度始得轉變，沒過多久，她終於和這些婦女建立了信任和友誼。 然而，這些婦女雖然樂於幫忙她清理環境，卻藉口說要回家煮飯，不想參加她為了讓村民認識禿鸛而舉行的講解會。「於是，我發起一場烹飪比賽來吸引她們，結果規模越辦越大，似乎就成了烹飪節，」她說。 烹飪比賽的消息漸漸傳開，參加的婦女越來越多，就有更多的人參與講解會。巴曼向她們解釋大禿鸛在當地生態系統中的角色，牠們如何吃食腐爛的動物屍體來清理環境。她還教導這些婦女怎麼幫助受傷的禿鸛恢復健康。有了更深的了解後，這些婦女對禿鸛的看法就改變了。 如今，巴曼已擁有一個超過400名當地志願者組成的團體，致力於保育禿鸛的運動。巴曼稱她們為她的「哈吉拉軍團」（ Hargila Army）。 「靠著這400名婦女，我們接觸了1萬多戶，」她說。「這些姐妹現在已經是站在最前線的領袖，她們還能鼓動家中的男性一起加入保育工作。」 在每年8月到隔年4月是大禿鸛的繁殖季節，這些婦女非但不砍樹， 還準備一種由牛奶、優格、蜂蜜及糖做成的特別甜點，加上祈禱與奉獻，來安排一場祝賀大禿鸛準媽媽的儀式。 娘子軍們還會輪流擔起營救任務，將生病、受傷的禿鸛，或是搶救來的雛鳥，送到一家附近的復健中心。有時候，她們也會和森林巡邏員及當地警察合作，由他們協助將受傷的鸛鳥轉送到阿薩姆邦立動物園或是當地的林務局。有些人甚至願意幫忙照顧孤雛，直到牠們長得足夠強壯，再野放回大自然。她們的保育成果如今在阿薩姆地區已赫赫有名。 「我們的哈吉拉軍團持續監測大禿鸛的窩巢，搜尋墜落的雛鳥，」巴曼說。「當地政府提供保護網，我們把保護網架在有鳥巢的樹下，減少墜落雛鳥的受傷比率，但我們還是很需要在鳥巢聚落附近，設立一個專業的搶救中心。」 在阿薩姆的鄉間，巴曼的保育工作仍持續進行，禿鸛已不再受到村民的威脅，四處可見牠們安全棲息在樹頂上。「我2007年剛開始這場征途時，總共才27個鳥巢，500隻雛鳥，散布在達德拉、帕查里亞和辛吉馬瑞三座村莊中。如今，已有250個鳥巢，大約1,000隻雛鳥，這是全世界最大的鸛鳥繁殖族群，」她說。鸛鳥在全球的數量，大約介於1,200到1,500隻。 巴曼於2018年完成了博士學業。為了保護印度大禿鸛的未來，她的哈吉拉娘子軍團在繼續壯大。…